每日一歌

日文老歌论坛

 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查看: 1966|回复: 10

法国小说《畏れ慄いて》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7-2-17 09:53: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法国小说《畏れ慄いて》

1999年岁末,有一部叫做Stupeur et Tremlements(翻译成中文应该是《惊愕与震憾》,日语原题是《畏れ慄いて》)的自传体小说上了法国畅销书排行榜,并获得法兰西学院大奖。2006年,这部小说改编的电影获得法国电影大奖。这本《畏れ慄いて》应该是法国人(更准确地说是比利时人)眼里的日本,因为作者是一位30岁出头的比利时姑娘,名字叫阿梅利·诺通(Amelie Nothomb)。她以第一人称讲述了在日本一家叫做弓元株式会社打工12个月的亲身经历。按阿梅利自己的话说:“羽田先生是重地先生的上司,重地先生是齐滕先生的上司,齐滕先生又是森小姐的上司,而森小姐是我—阿梅利—的上司。至于我嘛,我谁的上司也不是。换句话说,我按森小姐的指令行事,森小姐又得听齐滕先生的指令行事,依此类推。不过,上面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直接对下属的下属发号施令。所以,在弓元株式会社,我得听所有人的。”


目录

1。上任第一次“挑战”

2。“你必须忘掉日语”

3。主观能动性

4。天使先生

5。无耻的西方人

6。“我以为日本人和中国人不一样”

7。记帐员生涯(之一)

8。记帐员生涯(之二)

9。上帝,恶魔和日本女人

10。荷兰俊男的悲剧

11。“你竟敢...”

12。新的使命

13。男厕女厕众生相(1)

14。男厕女厕众生相(2)

15。博威和坂本龙一

16。与顶头上司告别

17。与上司的上司告别

18。尾声



译者后记:关于阿梅利、《畏れ慄いて》和日本(回复读者来信)
    —谁是阿梅利·诺通?
    —阿梅利的故事是真的吗?
    —有人想妖魔化日本吗?
    —阿梅利到底到弓元公司来干什么来了?


(读后记:一篇不错的小说。因为是从法语翻译过来的,有日语阅读习惯的人,可能会不太习惯翻译者对日本文化和日本风俗方面某些细节的处理。不过,这篇小说不失为挺好玩的小说--------------by psy:)。)

*****************************************************



(1)弓元会社的“挑战”


那是1990年1月8日早晨,阿梅利来到弓元大楼报到。出了电梯,正犹疑间,她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嘶哑的男声:“阿梅利桑,为什么不先去传达室?”回头一看,一个50多岁的瘦削难看的男子正在用不满的眼光盯着阿梅利。阿梅利不知道回答什么才好,但是自知稀里糊涂之间给人留下了一个不懂规矩的坏印象。

这男子自称是齐滕先生,他带领阿梅利走进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房间,把她介绍给那里的男男女女,可惜他们的名字阿梅利是一个也记不住。然后他们来到一个大办公室,晋见了齐滕先生的上司重地先生。从这位先生庞大的体魄和凶神恶煞的形象来看,说他是弓元的副总经理大概是错不了的。从重地先生办公室出来以后,齐滕先生以庄重的神情指了指一扇紧闭的门说:“这是羽田总经理的办公室”。当然,以阿梅利的身份地位,这时是没有必要去打扰公司总经理的。

最后,齐滕先生把阿梅利带进一个足有40几个人工作的大厅内,指了指一个空座位说那就是她的办公桌。这张办公桌的对面就是顶头上司森小姐的座位。不过森小姐当时正在开会,说是下午才能见到她。这时,齐滕先生突然问:“阿梅利桑,你是不是喜欢具有挑战性的工作呢?”对于这种口气的问题,阿梅利当然只能给予一种回答:

“嗨!”

这是阿梅利在弓元株式会社说出的第一个词。在此之前,阿梅利一直在按日本人的习惯冲着每一个人点头哈腰。

齐滕先生的“挑战”原来是要阿梅利用英文起草一封信给一个叫亚当·约翰逊的人,接受他的邀请下周日一起打高尔夫球。阿梅利随口问道:“亚当·约翰逊是什么人?”齐滕先生立时显露出极为不满的神色,没有理会这个问题。是不是只有无知的人才不知道亚当·约翰逊是谁呢?还是没有必要知道谁是亚当·约翰逊呢?

管他呢,写封英文信对阿梅利来说实在是个容易的差事。她坐下来很快就草拟了这样一封信:

“齐滕先生很高兴能在下周日与约翰逊先生一起打高尔夫球。祝好。”

齐滕先生看了阿梅利的草稿,从嗓子里发出了一种轻蔑的声音,把信撕掉,说:

“重写!”

是不是信的语气过于亲切友好?阿梅利换了一种写法:

“齐滕先生注意到并且同意约翰逊先生关于打高尔夫球的建议。”

齐滕先生看了阿梅利的草稿,又从嗓子里发出了轻蔑的声音,还是把信撕掉,说:

“重写!”

阿梅利很想问问上司到底哪里不妥,但他那严峻神情分明表示他不会容忍任何问题。她必须自己找到一种适当的语气给这位神秘的约翰逊先生写信。她花了几个小时,又以不同的方式和词汇写了好几遍,结果每一次都遭到了同样的处置。无奈之中,阿梅利干脆拿“齐滕”、“约翰逊”、“周日”、“高尔夫”这几个字随意排列组合,玩起游戏来。这时齐滕先生走过来,连看也没看就把信的最新版本撕掉,告诉阿梅利森小姐来了。

“您就是森小姐?”

“叫我吹雪好了。”

阿梅利端详着自己的上司:端庄美丽,和蔼可亲,苗条的身材,足有1米80的个头,看起来比大多数日本男人还要高。她的声音听起来温柔而又充满睿智。阿梅利庆幸遇到这样一位上司。

(2)“你必须忘掉日语”


就这样,阿梅利开始了在弓元的工作。她不知道自己的具体工作是什么,每天上班来就是阅读森小姐给她准备了一叠材料。这些材料大都是枯燥无味的规章条文和统计数字,唯一让阿梅利感到兴趣的是一份关于弓元雇员的资料,上面载有雇员姓名、出生地和生日,夫人和孩子的姓名以及出生年月日。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作出埋头工作的样子,阿梅利下决心把这份材料背下来。名单上有百十来个人,大部分已婚和孩子的父亲。虽然难度不小,阿梅利每天坚持背诵。背累了,就抬头欣赏一下坐在对面的森小姐清秀的面庞。

这一阵子,齐滕先生再也不让阿梅利给什么约翰逊或者其他什么人写信,也不吩咐其他的任务,只是经常让阿梅利为他准备咖啡。据说一个刚刚开始工作的人为上司端茶倒水,这在日本企业很正常,再说阿梅利也实在没有什么其他的正经事情好干。熟能生巧,阿梅利很快就摸透了每个人的习惯:齐滕先生每天早上八点要喝一杯无糖咖啡。而武乃先生则是每天十点钟要一杯牛奶咖啡,外加两块方糖。米野先生,差不多每个小时都要和一杯可乐。岗田先生下午五点的时候一定要和一杯英式茶,加一点点奶粉。至于阿梅利的上司吹雪,早上九点一杯绿茶,中午十二点一杯黑咖啡,下午三点再一杯绿茶,下午五点最后一杯黑咖啡。每次阿梅利给她送上茶或咖啡,森小姐都笑容可掬地道谢。

这天早晨,齐滕先生通知阿梅利副总裁要接待另外一家日本公司的代表团,需要准备20多人的咖啡。当阿梅利蹑手蹑脚端着托盘走进会议室给每个人上咖啡的时候,按日本女人的作派低头垂眼,作出一付虔诚谦恭的模样,用流利的日语请客人喝咖啡。几个小时以后,会议结束了。客人刚走,阿梅利突然听到重地先生震耳欲聋的声音:

“齐滕桑!”

大概感觉出大事不好,齐滕面色土灰,一溜小跑去见上司。一阵训斥的声音过后,齐滕先生回来了。阿梅利用怜悯的眼光看着他,那么瘦削的身躯,被那么肥大的人责骂,滋味大概很不好受吧。正想着,只见齐滕涨红着脸用愤怒的声音叫阿梅利跟他走。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由于过份的恼怒,齐滕说话已经有几分口吃了:

“你,你...我们的客人及其不愉快...你怎么可以用那种方式上咖啡!?你想让人知道你是一个懂日语的人吗?”

“齐滕桑,我自己觉得我的日语还不错吧...”

“住口!你有什么权利为自己辩解?重地先生对你非常生气。你的所作所为彻底破坏会议的气氛。我们的合作伙伴看见在本公司工作的白人女孩说一口流利的日语还怎么能保持自信?从今天起,你不许再讲日语。”

阿梅利好象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说什么...”

“你不会日语,听懂了吗?”

“可是...不正是因为我的语言能力弓元才招收我工作的吗?”

“这不关我的事。我命令你忘掉日语。”

“不可能。谁有办法服从这样的命令呢?”

“总有办法吧。这正是你们西方人的脑子应该明白的道理。”

阿梅利这才算是明白了:一件在西方人看来稀松平常的事,竟然会让日本人觉得无地自容,丢了面子。



(3)主观能动性

受了齐滕的一番教训,阿梅利觉得只有森小姐可以给她一点安慰。她回到办公室,对森小姐讲述了“咖啡事件”的经过,然后恨恨地说:

“我讨厌齐滕先生。他是混蛋、白痴!”

森小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别这么说。你不了解齐滕先生。”

“你是多么善良,看不出一点别人的坏心。你是我唯一的安慰。谢谢你!“

从此以后,阿梅利在工作和接人待物时果真作出一派不懂日本规矩的样子,大大咧咧地上茶、送咖啡,连客套话也懒得说。许多不知道内情的公司职员对阿梅利突然从一个温文尔雅的女子变成了粗俗不堪的Yankee(美国妞)感到莫名其妙。

每天上班来就是端茶送水,实在要不了多少时间。闲得发慌,阿梅利自己给自己有找了个分信的差事。前一阵子下工夫背下来公司名册,现在可派上用场了。送信时常常给收信人一个惊喜:

“白内先生,您的信!祝您的小儿子吉郎生日快乐。他今天正好是三岁吧?”

不几天以后,齐滕先生传阿梅利去他的办公室。这次齐滕虽然没有疾言厉色,但是他的话对阿梅利来说仍然像晴天霹雳一般:

“阿梅利桑,要知道掠取别人的工作是可耻的。”

原来,公司的信差每天下午上班。自从阿梅利自作主张每天上午分信这几天以来,这位信差精神几乎分裂,以为自己很快就要被公司开除了。在齐滕先生看来,这还不是问题的全部,更严重的是阿梅利竟然不请示上司就随便行事。阿梅利在表示认错以后,并不气馁,反而乘势向齐滕先生提出了一个要求:

“许多办公室的挂历、台历都没人管。我能不能每天为各个办公室翻日历?”

出乎意料,齐滕先生连想都没想就爽快地答应了。这样,阿梅利总算有了个名正言顺的差事。每天早晨,阿梅利连跑带颠,从一个办公室到另一个办公室,不厌其烦地去翻日历,顺便和同事们打趣。有时,办公室的同事会问:

“嗨,阿梅利桑,干这么重的活不累吗?”

内心快乐的阿梅利装出很疲劳的样子:

“累死了。好在吃了一堆维他命。”

阿梅利真的很喜欢这个工作。可惜,这件事同样用不了多少时间。剩余的时间干什么呢?

这天,齐滕先生又把阿梅利招去。这次,阿梅利心中有数:“翻日历可是经过你准许的,难道还能找出错?”齐滕先生果然没有一点生气的神情,好象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日历还归你管。不过,不要影响职员的工作。”

这是什么意思?还没等阿梅利琢磨过味来,齐滕递过来一大喋文件,看上去有1000多页厚:

“请把这些文件复印一下。”

阿梅利松了口气,连忙去复印室,很快把文件复印完毕,交给齐滕。阿梅利刚要走,齐滕冷冷地说:

“重来。你看,你复印的文件偏了。”

阿梅利一看,复印件上的文字果然与原件的位置有所不同。一定是复印机自动进纸的功能没有调整好。阿梅利回到复印室,细心地调整了机器,又先试了几张。看上去满意了,才重新开始复印。阿梅利拿着新复印的文件去见齐滕:

“齐滕先生,复印好了。”

“怎么还是印歪了?”

“不可能!我这次特别小心,不会歪的。”

“你是不是使用自动进纸功能了?怪不得印歪了。重印!要一张一张地去印,才能保证精度。”

“齐滕先生,一千多张纸,要多少时间才能印完?”

齐滕先生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你不是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吗?”

阿梅利似乎也领会了上司的用意,默默地回到复印室。齐滕说得不错,我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就一张一张地去复印吧。是什么重要文件要这么高的复印质量呢?阿梅利一边复印,一边看了起来。

这厚厚的一大叠“文件”原来是齐滕先生几年来每个周末去打高尔夫球的帐单。

一时间,阿梅利突然有想大哭一场的感觉。
 楼主| 发表于 2007-2-17 09:59:20 | 显示全部楼层
(4)天使先生

无奈的阿梅利正在一张一张地复印齐滕先生的帐单,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天使先生拿着一叠纸来复印。天使先生是奶制品进出口处的主管,在级别上与齐滕先生是同级(也许前面我们忘记介绍了,齐滕先生是财务处的主管)。阿梅利感到很诧异:与齐滕先生同级的天使先生怎么会自己来复印东西呢?

天使先生好象看出了阿梅利的疑惑:

“哦,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办公室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喂,我说,你怎么不使用自动进纸的功能,那样要不了几分钟你就可以复印完了。”

阿梅利只得把她上司齐滕先生的要求告诉了天使先生。

“原来是这样。”天使先生脸上露出一丝完全理解的微笑。是理解齐滕还是阿梅利?突然,他话题一转:

“你是比利时人吗?”

“不错,我是比利时人。”

“太好了!我手头正有一个与你们国家有关的好项目。你能帮我做一个市场分析吗?”
阿梅利仰起头,看着天使先生真诚的面孔好象是看见了领犹太人走出苦难的摩西:还用说吗?当然愿意!

天使先生介绍说有一家比利时的小企业推出了一种新工艺,可以有效地除去黄油中的
油脂,现在市场看好轻脂黄油,是一个发展方向。

“我早就这么想了!”阿梅利以一个消费者的身份插了一句嘴。

“请你明天早上到我办公室来。”天使先生说。

阿梅利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匆匆地把剩下的帐单复印完毕,放在齐滕先生的办公桌上交差。好在齐滕先生这时早已下班离去了。

第二天,阿梅利刚走进办公室,看见森小姐一付惶恐不安的神情:

“阿梅利桑,齐滕先生来过了。那些文件印偏了,你还是要重新复印一遍。”

阿梅利轻松地一笑:“我敢肯定我们的上司连看也没看就得出结论。我可是一张一张的复印,一丝一毫都不差。”

森小姐有些不平地说:“这不是欺负人吗?”

“没关系。他这是逗我玩呢。”

说着,阿梅利回到她熟悉的复印室,大咧咧地把帐单放在复印机自动进纸槽上,呼啦啦一会儿就全部复印完毕。阿梅利心里很感激森小姐的体贴,更感谢齐滕先生的挑剔。不是吗?昨天手工复印总共用了七小时,现在正好给我一个借口去见天使先生。

天使先生交给阿梅利那家比利时公司的电话号码,说:

“我需要关于这个新工艺的详细资料,越详尽越好。你可以坐岐玉先生的座位,他正好出差了。”

天使先生是真正的天使!他给了阿梅利一个机会,而且没有给她任何指令,让她放手去干。这在日本可是异乎寻常的事情。阿梅利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种对于天使先生的忠诚之情,就好象所有正常的日本人对他们上司那种说一不二的忠诚。阿梅利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之中。由于时差的关系,现在还不能往比利时打电话,阿梅利首先着手向东京的一些大商场和有关研究部门了解日本人对于黄油的消费习惯,以及日本国民胆固醇的平均数值。有了这些信息,阿梅利对轻脂黄油的市场前景就大概有数了。刚过下午,阿梅利拨通了比利时的电话。地球那端的比利时小公司听说是日本打来的长途电话感到受宠若惊,很痛快地把一些技术资料传真过来。阿梅利把这些资料从法文翻译为日文。经过一番整理加工,一篇关于轻脂黄油生产、市场前景的报告就大功告成了。

天使先生极为满意,他问:“我可不可以在公司会议上说出这篇报告的作者?”

阿梅利又一次被感动了:天使先生真是世上少有的仁厚君子。可是,有了“分信”的前科,阿梅利连忙摇头:“您千万、千万不要这样做。这对你、对我都不好。”

“也是。这样吧。下次有机会,我和齐滕君和重地副总经理说说,把你调到我这里了。哎,你觉得齐滕先生会不会放你呢?”

“他巴不得呢!您看我这两天连续复印这一千多张废纸。他无非就是没事找事罢了。”

“那好。我们一言为定!”

好事成双。阿梅利把一大叠早就复印好的帐单齐滕先生。齐滕先生瞄了一眼竟然说:“有进步。虽然还不算精益求精,下次再努力吧!”

阿梅利开心地笑了,从心里笑到脸上。



(5)无耻的西方人

几天以后,副总经理重地先生传话要阿梅利去他的办公室。

当阿梅利推开副总经理室的门,首先看见的是天使先生的背影。听见阿梅利来了,只见天使先生回过头来露出狡黠的一笑,好象在说:“今天你又要经风雨见世面了。”

阿梅利模仿着天使先生的模样,低头垂肩,驯服地听着重地先生的咆哮,耳边不断传来“无耻”、“白痴”、“毒蛇”、“骗子”等形容词,甚至连“个人主义”这种在日本最严重的罪名也从重地副总经理的嘴里冒出来了。这是在说我们吗?一时间阿梅利好象突然明白了日本民族的历史:在上司这样的淫威的压力之下,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侵略中国、残害平民、为天皇剖腹、驾驶飞机撞美国的军舰......对了,还得加上为弓元株式会社工作。

重地先生稍微喘了口气以后,觉得意犹未尽,又开始新的一轮责骂:

“我看你们这样做没有别的目的,就是要搞垮弓元公司!”

不知怎地,阿梅利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为天使先生两肋插刀的侠气:决不能因为我影响天使先生的前程!阿梅利昂起头回答副总经理;

“天使先生从没有想要搞垮弓元公司。是我主动要求做那份研究报告,我是唯一的责任者。”

这番自觉大义凛然的话却使坐在一旁的天使先生露出惊恐万状的神色,阿梅利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想说的话:“求求你了,赶紧闭嘴吧!”可是,已经晚了,重地先生又开始咆哮起来:

“你竟敢开脱责任!”

阿梅利心一横,豁出去了:

“不,正相反。所有的错都是我的,我是承担责任,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个人。”

“你竟敢为这条毒蛇辩护?”

“天使先生根本不需要辩护。您指责他的那些话本来就没有根据。”

天使先生的眼睛露出了绝望的神色,阿梅利已经铸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果然,重地先生跳了起来:

“你,你竟敢说我说错了!?你的粗鲁无礼简直不可想象!”

阿梅利还想再辩解,但是却被天使先生沉稳的声音压下:

“很抱歉,请谅解她吧,她并不明白她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再说,她是西方人,还年轻,不懂事。我犯下了无可原谅的错误,追悔莫及。”

“不错,你无可原谅。你很清楚这份报告应该是由岐玉桑来做。”

“他正在出差......现在市场上轻脂黄油的潜在竞争者很多,如果等歧玉桑回来我们可能就落伍了。再说,他不懂法语,也不了解比利时。让他来完成这个工作会有困难......”

“住口!这是典型的西方人实用主义,实在可憎!我告诉你们:这是阿梅利桑在弓元公司的第一份报告,也是最后一份报告。”

顺着副总经理的话头,阿梅利找到一个插嘴的好机会:

“请您宽恕我这个西方人的粗鲁无耻吧。”


(6)“我以为日本人和中国人不一样”

从副总经理室出来,惊魂未定的天使先生怀有歉意地向阿梅利说:

“都是我把你拖进这场麻烦中来的。”

“您不要这样说,天使先生。我一生都会感谢你给我的机会。不过,您真不应该告诉他们那份报告是我写的。”

天使先生摇摇头:“不是我说出去的。”

“那么,是齐滕?这个坏家伙,无耻之徒......不对,他也并不知道这件事呀。”

“别骂齐滕先生,他可能没你想象的那么坏。不是他告发的。我在重地办公桌上看见了告状的条子。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是歧玉先生吗?”

“不是。你真想知道是谁吗?”

“我一定要搞清楚这件事。”

“那条子上的签名是—森吹雪。”

一时间,阿梅利好似天打五雷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森吹雪?

“森小姐不可能干这种事!”

天使先生叹口气说:

“她当然不会干这种事—如果你每天就是翻日历、复印高尔夫俱乐部的帐单的话......她当年进公司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经过多年的苦干才得到现在的职位,很不容易。也许她会觉得你刚刚来到公司就被委以重任很不公平。”

“我还是不能相信。我得去找她问个明白。”

“阿梅利桑,你刚才想和重地先生搞个明白,结果如何呢?”

“您放心。我不会把您牵连进去的。但是我一定要去找森小姐。要是不说,我的牙会疼。”


阿梅利见到森吹雪,尽量沉住气,故意用轻松的语调说: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好朋友。我真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呢?”森小姐的声音一如既往,和蔼温柔。

“你想否认你告发了我这件事吗?”

“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只不过是照章办事罢了。”

“你认为公司的规章比友情更重要吗?”

“‘友情’这个词未免有点太夸张了吧?我看我们算是‘同事间的良好关系’。”

“我明白了。就算是同事间的良好关系吧。你认为你的所作所为还能使这种‘良好关系’持续下去吗?”

“如果你忏悔的话,我不会记恨你。”

阿梅利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她曾经敬重的森吹雪:

“吹雪,我真不知道你还有点幽默感。”

“这就奇怪了。你自己犯了严重的过失,反而作出一付受害者的模样。”

阿梅利脱口而出:

“真是很奇怪,我还以为日本人与中国人不一样。”

森小姐疑惑地看着阿梅利,等待进一步的解释。

“中国人喜欢说别人的不是。我听说新加坡的华人家庭就鼓励自己的孩子向老师告发小朋友。我以为日本人更讲尊严和荣誉。”

这句话深深地伤害了森吹雪,她冷冷一笑:

“你真以为你有资格给我上道德课吗?你想走捷径骗到不属于你的升迁吗?我今年29岁,你22岁。我奋斗了多少年,才在去年得到现在的职位。你以为你可以用几个星期就与我平起平坐吗?”

听了这番话,阿梅利再也不对这位顶头上司抱幻想了:

“森小姐,我真失望。你不知道我曾经是多么敬重你呀!”

森小姐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可是一点也不失望,因为我从来也不曾看重过你。”
 楼主| 发表于 2007-2-17 10:03:27 | 显示全部楼层

会不会没有人对这篇小说感兴趣

先贴这些
发表于 2007-2-17 10:31:14 | 显示全部楼层
麻烦打个包吧。

下载了看。
 楼主| 发表于 2007-2-17 17:51:38 | 显示全部楼层
已经贴了1/6。如果看过上面的部分下面的部分应该更容易阅读----------我看的时候,觉得前三大段落很“别扭”,读下去就没有这种感觉了。

这个小说,说的是日本的“办公室文化”,可能不同于中国的办公室内的那些“竭诚合作”。
看过小说有哭笑不得。

我接着贴吧。
 楼主| 发表于 2007-2-17 18:12:53 | 显示全部楼层
(7)记帐员生涯之一

第二天,阿梅利刚一上班,森小姐就郑重其事地向她宣布: “你在财务处工作,
就要做与财务有关的工作。”
“您是想让我当会计吗?”
森小姐嘴角露出一丝怜悯的微笑:“会计?这口气有点太大了吧。
我知道你干不了会计的工作。你跟我来。”
森小姐领着阿梅利来到办公室另一侧的文件柜,拉开一只大抽屉,
里面堆满了一个月以来的发货票。然后,森小姐指着文件柜上的
十几个帐本说;
“你的工作再简单不过了:把这些发货票先按日期排好,然后再按照
所属的部门分类。随便拿一张发票出来做例子,比如这一张:1千1百万
日元的芬兰干酪。怎么这么巧,正好是你的天使先生管的奶制品处。
你在清单上注明这张发货票的日期、公司名称、数额就可以了。
最后,你把处理过的发货票放在这边另一只抽屉就大功告成了。”
果然不很难。“可是”,阿梅利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用电脑处理?”
森小姐又是一笑:“当然要用电脑。到每个月底,武乃先生会在
你工作的基础上把所有的发票输入电脑。这样他只消用不多一点的
时间就可以完成。”
这样,阿梅利就开始了她的会计—准确地说应该是记帐员—生涯。
最初几天,阿梅利十分小心谨慎,有一点疑问就去问森小姐:
“Renming Ltd,这是什么公司?”
“这是非金属公司。”森小姐不假思索地回答。
“Gunzer GMBH,这又是什么公司?”
“Gunzer是化学公司。”
......
很快,阿梅利记熟了各个公司的名称和他们所属的部门,工作也就
得心应手起来。一天到晚不紧不慢的抄写数字,虽然手累,但是
大脑根本用不上。阿梅利的感觉就像刚来的时候背公司名册时
情形差不多,疲劳了就抬头欣赏一下森小姐美丽的面容,浮想联翩:
怎么这位看上去安祥典雅的女子竟然会在背后告我的状呢?也许吹雪是对的。
我为天使先生写那份报告根本就是多此一举的错误。像现在这样与世无争,
整天悠闲地玩弄数字,有什么不好呢?没有竞争,不用动脑子,这种感觉挺好。
月底,武乃先生接手阿梅利准备的清单,一一输入电脑。阿梅利看着武乃先生
熟练的键盘指法,居然产生了一种自豪情绪:不是正因为我的活干得好,
他才能干的这么快吗?
突然,阿梅利的思绪被武乃先生的喊声所打断:“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只见武乃先生烦躁地翻着桌子上的几张纸,喊过之后又神经兮兮地怪笑起来,
弄得办公室里的几十号人都惊愕地望着武乃。
看这这情景,阿梅利有些不安起来。只见森吹雪站起身来,走到武乃身旁,
拿起那几张纸看个究竟。不知怎么,森小姐好象受了传染,也怪声怪气地笑起来。
笑过之后,脸色又转阴沉,她扬起一张清单向阿梅利发问:
“你自己看看,这应该什么?”
“这个嘛,这是GMBH化学公司的发票......”
“什么?什么?GMBH公司?!”森小姐的声音淹没在和办公室里的
所有的人哄堂大笑之中。
“笨蛋!记住GMBH是德文‘有限公司’的意思,与英文Ltd一样。你难道没有注意到
你所谓的GMBH公司前面还有别的名字吗?这可好,所有的德国公司
都被你分到化工类。我们要多少时间才能纠正你犯的错误?”
阿梅利自知犯了错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自我解嘲地嘟囔道:
“这些德国人也真是,怎么要用这么一常串字母来表达法语两个字母SA
就能表达的意思......”
“哈!我说阿梅利桑,是你蠢还是德国人蠢?你们比利时不是与德国交界吗?
怎么你会不懂得我们这些在地球另一端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呢?”
这回阿梅利学乖了,低下头,不再吭声。但心里却大义凛然地说:
“比利时与德国交界不错。但是在上次世界大战中日本不是与德国天涯若比邻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怎地,武乃先生又按奈不住地笑了起来。
阿梅利立时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又干什么了?”森小姐故意把个“又”字托得又长又重。
武乃先生指着发货票上的数字和清单上的数字让森小姐自己看:
只要是四个零以上的数字,阿梅利要么多加一个零,要么减少一个零,
很少是原原本本照抄的。
阿梅利自己开始不信,自己核对了几张发票以后,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
“这么多零,确实容易混......”本想辩解几句,阿梅利被森小姐一声“住口!”制止了。
森小姐拉着阿梅利来到办公室门外一个没人的地方,像是要秋后算帐:
“你不觉得可耻吗?”
“实在抱歉!”阿梅利这时候完全服气了。
“哼!我看你不懂什么是抱歉。你以为我不明白吗吗?我知道你不够聪敏,
但是人不可能犯你这样的错误。一定是因为我在副总经理那里揭发了你的错误,
你就想出这种办法来报复我,想陷我于可笑的境地。”
“我保证我没有这种想法。可笑的是我,不是您。”
“我是你的直接上司。谁都知道我得对你的行为负责任。你的行为和其他西方人
如出一辙,把个人的好恶放在公司利益之上。”
“我向您保证我不是故意的。我以我的名誉担保。”
“名誉?”森小姐冷笑地说:“你也知道什么叫名誉?”
“您不知道西方人也有荣誉感?”
“难道懂得荣誉和耻辱的人会干出这等事情来吗?你不是装疯卖傻,
就是低能弱智,没有第三种解释。”
“不,有第三种解释:那就是我自己。世界上就有这样的人,他们很正常,
但就是不善于与数字打交道。”
“日本没有这样的人。”
“我并不怀疑日本人的优越性。不过,如果工作不需要动脑筋,只是机械性的
抄写很容易使大脑昏沉。这就是出错的原因。”
森吹雪似乎已经厌倦了这样的对话,冷冷地说:“好吧!我考虑考虑给
你找一个需要‘动脑筋’的工作。”



(8)记帐员生涯之二

阿梅利虽然不清楚可怜的武乃先生花了多少时间才把她造成的错误
全部纠正过来,但是她知道森小姐可是思考了整整两天才决定给她
安排一个新的合适的工作。
这天一上班,阿梅利发现自己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早已坐在对面的森小姐吩咐道:
“从今天起,你来核对公司职员出差回来的报销单。”
“怎么?还让我干会计的工作吗?您现在已经知道我的的弱点了。”
“这与你的弱点无关。这个工作需要动脑筋。”阿梅利听得出森
小姐的话里带着挖苦。
森小姐打开文件夹:“你看,这时白内先生从德累斯顿出差回来以后
交上来的报销单据。你的工作就是把他在外面所有大小开销计算一遍,
然后把结果和他自己的计算结果比较一下,看看有没有差错。这里的单据
金额大部分是以马克计,你要一笔一笔折算成日元。别忘了,
马克对日元的汇率每天都在变。”
阿梅利接受的这个需要“动脑筋”的新工作很快就成了名符其实的恶梦。
不论她如何细心计算,她得出的结果总是与报销人的数字不符,
而且不是相差一星半点。打个比方说,白内先生计算弓元公司
应该给他报销93,327日元,可是阿梅利得出的结果是15,211日元。
再算一遍,结果是172,045日元。无奈,再算一遍,是咱阿梅利自己出的错。
晚上下班之前,阿梅利诚惶诚恐地对森小姐说:
“我觉得我可能干不了这个工作。”
森小姐作出诧异的神情:“怎么,这个需要头脑的工作你也不胜任吗?
你慢慢就会习惯的。”
森小姐说着随便拿起一沓报销单据,眼睛盯着纸上的数字,手指在键盘上
巴嗒、巴嗒按了几下,转眼之间她就签名盖章:“行了,歧玉先生的出差
报销单无误。”阿梅利在一旁看呆了,她自己折腾了大半天没有得出准确结果,
森小姐总共用了3分50秒。
在这以后的几天里,阿梅利始终没有习惯这个新工作,有时一天连一个人的
报销单都核算不完。森小姐好像也不再关心阿梅利的工作,只是偶尔朝对面
正在埋头苦算的阿梅利说一声:“还没算完?别忘了,月底之前必须把所有的
单据核算完毕。”对阿梅利来说,上司的这番话就像是往伤口上撒盐水,
还不如像从前那样骂她一场好受。
月底马上就要到了,可是阿梅利桌上的报销单还是堆得像小山一样。
森小姐盯着阿梅利,带着疑惑的神情问:“你真的不是故意磨洋工?”
“我真的不是故意拖延工作。”
“你们国家有......有很多像你这样的人吗?”
阿梅利深知她是森吹雪平生见到的第一个比利时人,就出于朴素的
爱国之心答道:“在我们比利时再也找不到像我这么笨的人了。”
“这我就放心了。”
阿梅利听到森小姐的评论不禁大笑起来。
“你觉得这很可笑?”
“森小姐,难道您不知道欺负弱智的人是很卑劣的行为吗?”
“我当然知道。可是谁也没告诉我我的下属是一个弱智的人啊!”
阿梅利笑得直不起腰来。
“我还是看不出来这有什么可笑。”
“您看不出来这其实就是我智力迟钝的表现吗?”
森小姐打住阿梅利的话头:“你最好集中精力完成你的工作吧!”

当月28日,眼见工作没有进展,阿梅利向森小姐请求加班干通宵。
森小姐怀疑地问道:
“你的大脑是不是在夜色中会更敏捷一点呢?”
“但愿如此吧。”
不管怎样,职员要求加班工作总不是坏事,森小姐痛快地批准了
阿梅利加班的请求:
“好吧!加一个晚上班够不够?”
“当然不够。我已经做好31号之前不回家的准备。”阿梅利指了指
办公桌下一大包食品。
31号早晨。弓元的职员发现昏睡在办公桌旁的阿梅利。挣开眼以后
阿梅利对森小姐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正式向您宣布:这活我干不了。”
森小姐露出欣慰的微笑:“你可是花了不少时间才真正认识到这一点啊!”
阿梅利明白,森小姐一直在等她这一句话,自己承认自己不行。可是,
今天是月底财务截止日期,怎么办呢?
“把报销单都给我!”森小姐命令道。
20分钟以后,所有单据全部核实完毕。
 楼主| 发表于 2007-2-17 18:13:20 | 显示全部楼层
(9)上帝,恶魔和日本女人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阿梅利重操旧业:上咖啡、茶,翻日历。
她努力作出一派忙碌的样子,以免上面再安排她去干一个什么与数字有关的工作。
那天,副总经理招呼阿梅利给他准备一杯啤酒。阿梅利压抑着厌恶的心情,
不卑不亢地给他送去啤酒,心里想:“您大概觉得自己还不够胖吧!”
阿梅利从副总经理室出来,正好旁边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出来的人是
弓元株式会社总经理。
意外相遇,四目相对,总经理和阿梅利都感觉到有些几分尴尬。
阿梅利怀着复杂的心情望着这位掌握多少人命运的总经理,他大概不会知道
有一个叫阿梅利的人在他的公司打工吧!
出乎意外,阿梅利听到一个和善悦耳的男中音在问:“你一定就是阿梅利桑吧!”
总经理一边问,一边微笑着伸过手来与阿梅利握手。
阿梅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羽田总经理看上去有五十来岁,身材瘦削,
沉静的脸上透着干练和儒雅,目光慈祥而又友善。阿梅利完全被他的魅力所倾倒。
总经理走了,阿梅利呆呆地占在走廊里,回味着刚才与总经理的邂逅。这就是
这个让我受尽屈辱和轻蔑的弓元公司的总经理吗?难道恶魔盘据的地狱
竟是由上帝直接主宰吗?
忽然,副总经理室里传来一个恶狠狠的声音:“还戳在那里干什么?我们
雇用你不是让你在走廊里闲逛。”
阿梅利似乎理清了思绪:在弓元,羽田先生是上帝,重地先生是恶魔。
至于森吹雪小姐嘛,她既不是上帝,也不是恶魔,她是一个日本女人。
在阿梅利看来,在这世界上日本女人最令人钦佩 — 所有不去自杀的日本女人
都值得钦佩。想想看,日本女孩从小就受到这样的灌输:  
“你可不能笑出声来,那是没有教养的表现。”
“不要太粗俗,心里想什么都要在脸上表露出来。”
“别让男孩当众吻你,那是简直是妓女。”
“吃饭要文雅,别有滋有味地像猪那样。”
“别贪睡啦,简直是母牛。”
“如果女人到了25岁还不出嫁,那简直是耻辱。”
......
总而言之,这些家训的目的就是要日本女人循规蹈矩,忘记世界上还有快乐。
享乐会腐蚀人,使人变坏。也不要去追求爱情。如果有人爱你,那么他是
喜欢你的外表,而不是你的内心。要尽心为公司效力,不要奢望升迁。
你人生的最大目的就是不要失去了体面,坏了名声。作为日本女人,
你必须无可指责。但是,如果你达到了无可指责的境界,也是一件在
平常不过的事情,没有什么可以值得你骄傲或者快乐。
饿了吗?你不能吃太多了,否则你会变胖。保持你苗条的体形当然并不是
让你去吸引街上男人的注意,而是因为体胖是一件很不体面的事情。
保持美丽是你的责任,而不是自得的资本。不要被西方人廉价的恭维所冲昏头脑,
谁不知道这些人根本没有审美能力。如果你在镜子前端详自己,你应该警告
自己美丽将会带来不能承受的失败,而不是幸福。一个漂亮的女孩没有什么
了不起,一个不漂亮的女孩就更没有什么了不起。
你有结婚的责任,最好是在关键的25岁前结婚。除非你的丈夫是一个愚蠢的
痴情汉,你的丈夫不会给你爱情。反正从一个痴情汉那里也不不会得到幸福。
再说,你的丈夫爱不爱你,你也不一定体会得出来。你的丈夫往往是在凌晨
筋疲力尽地—有时还会醉醺醺地—摸回家里,在你的身边昏睡到6点,
还顾不上说一句话就又要去上班了。
你负有生养的责任,把孩子像小皇帝那样宠到三岁。到了这个年龄,
一直到18岁,在从25岁到死,日本人就像进了军营,开始循规蹈矩。
18岁到25岁是日本女人的黄金时代:你尽可以发泄不满,愤世嫉俗,
抗议这个世界的不公正。但是,一旦到了25岁,你就会发现别人开始
对你另眼相看:怎么还没有结婚?太不体面了。从此你必须放弃不合
时宜的打扮,开始“得体”,渴望有人—你的丈夫或老板—看得起你。
你的责任是为别人牺牲。但是,你可别指望你所做的牺牲会给他人
带来幸福,其实你给他们带来的仅仅是“体面”。所以,作为日本女人,
你即不可能自己得到幸福,也不可能给别人带来幸福。
万一上面所说的日本女人的命运居然奇迹般地没有在你的身上体现出来,
你可别高兴太早:八成是你自己还蒙在鼓里,或者只是沉浸在暂时的
虚幻幸福中而已。呈一时之快是西方人常犯的错误,东方人要为
此生此世着想,千古流芳。
在日本,社会上一般都承认女人与男子在智力上不相上下,连许多
大男子主义者都不否认这一点。也许会有日本女人觉得这多少是个安慰。
但是仔细想想,如果女子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也就罢了,那样她们也许就可以
顺从地接受社会为她们安排的命运。偏偏日本女人是聪慧的女人!在这种
情形下,也许她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自杀了。谁都知道,在日本自杀一般来说
是庄严的人生抉择。没有人会像西方人那样以为一死了之就会进入快乐的
天堂。日本人想的是身后的荣誉和名声。自杀者将赢得社会的赞誉和家人
的骄傲,从而达到了人生可望不可即的境界。
当然,在阿梅利这个西方人的观点看来,日本男人的命运并不比日本女人
强多少,甚至更糟。至少,日本女人可以借结婚来逃脱工作的压力,
逃出日本企业这个牢笼。反过来想想,能够摆脱自杀的诱惑,坚持在日本
企业里工作的日本女性又是何等地令人钦佩啊!
......
“请问你在做什么呢?”有人突然打断了阿梅利的遐想,这是森吹雪的声音。
“不干什么,做梦呢。您就不会有梦想吗?”
“不会。”森吹雪干脆地说。
她是日本女人。森吹雪无可指责。她唯一的问题就是已经29岁了却依然是
孑然一身,未婚。如果像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找不到丈夫,那也许正是因为
她太过于完美无缺。她的成功以及相应的工作压力,使得她没有时间去寻觅
一个合适的对象。同时,人们也不会觉得她是一个过份的工作狂,因为在日本
怎么玩命工作也不算过份。所以日本职业女人不知不觉中就陷入了一个怪圈之中:
勤奋工作,让别人说不出话来。可是正是因为工作的压力,使她们错过了
25岁的结婚年龄。而一旦错过了这个年龄,日本女人就又成为人们指责的对象。
这就是日本式的残酷逻辑。
 楼主| 发表于 2007-2-17 19:14:37 | 显示全部楼层
(10)荷兰俊男的悲剧

在一个与弓元公司有业务关系的另一家日本公司里,也雇了一个西方人。这是一个荷兰小伙,名叫比特·克拉默。虽然是个西方人,不知怎么混得还不错,在公司里的地位与森吹雪在弓元公司的地位差不多。一米九零的大个子,阿梅利一见到他就觉得克拉默和森吹雪是天作之合。阿梅利注意到,每次克拉默进到办公室来,森吹雪都表现得有点异常的紧张,手足无措,语无伦次,连声音都有点失真。

也难怪,这是一个荷兰俊男。他的血统接近日尔曼人,所以肤色不是那么惨白,更容易让东方人接受。有一天,克拉默对阿梅利说:

“你能和森小姐一起工作可真是福气。她是多么温柔可亲啊!”

阿梅利当然听得出克拉默的意思,所以见了森小姐马上就告诉她这个“温柔可亲”的评价,并且添油加醋地解释:“这就是说他爱上您了。”

森吹雪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真的?”
“百分之百。”
森吹雪困惑的表情仅持续了几秒钟,然后就镇定下来。她心里想:“阿梅利是白人,当然了解西方人的习俗。不过,即使她说的是实情,我也决不能让她知道我心里的想法。”于是,森小姐冷冷地说:
“他太年轻。”

阿梅利当然知道森吹雪说的不是实话。以她对日本文化的了解,知道日本人认为男方小一点其实正是最佳婚姻。妻子的年龄大正好当个大姐的角色,照料小男人名正言顺。

几天以后,克拉默又来弓元公司办事。人还没到,森小姐又开始神经兮兮,坐立不安。阿梅利在一旁看得暗暗发笑。

也不知怎么的,这一天格外的热。克拉默一进来就大大咧咧地脱下西服外套,衬衫袖子腋窝处明显地显露出汗迹,空气中也顿时充满了异常的气味。狐臭!

旁观者清。阿梅利分明看见森吹雪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她假装什么也没有注意到,像平时一样和克拉默打招呼。她此刻最大的希望就是办公室的同事们不要发现克拉默的“缺陷”。晚了!办公室里的人一定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了。阿梅利分明看见所有的同事们个个都作出一付无所谓的神态。她知道,日本人越是装糊涂,那就是他们一切都明白了。

最大的悲剧是这位荷兰俊男:他居然傻乎乎地看不出由于他给对面这位“温柔可亲”的日本美女所带来的巨大心理冲击。到克拉默离开的时候,森小姐已经几乎处于失血状态。雪上加霜,齐滕先生透了一口气说:

“再多一分钟我也受不了啦!”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跟着议论起来:

“这些白人知道不知道他们身上有死尸味道?”

“要是谁有办法让这些人认识到他们身上有狐臭,我们日本的高效除臭剂在西方就可以打开市场喽!”

“不过,我们虽然可以冲淡他们散发出的味道,但是却改变不了他们发臭的本质。这是他们人种所决定的。”

“没错。在他们国家,连漂亮女人都有狐臭。”

办公室里洋溢着一片兴奋的情绪。阿梅利听得也有趣,特别是听到关于“漂亮白女人”的议论居然使她感到几分骄傲:他们敢我的面说这样的话,也许在他们眼里我已经不算西方女人了吧!不过,清醒的阿梅利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更合理的解释:因为我实在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对于森小姐而言,一切希望都破灭了。如果同事们没有发现,她自己本来是可以忍受克拉默的这个生理缺陷。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再与克拉默交往,那不仅是有失身份,而且是丢脸的大事。森吹雪暗自庆幸:除了阿梅利也许知道一点内情,其他人谁也不曾觉察到她曾经钟情于这个荷兰小伙子。


(11)“你竟敢...”

一段时间以来,人们好象把阿梅利这个人忘记了,有什么事也不找她干。似乎弓元的上上下下都有这样的共识:“那个西方姑娘吗?但愿她别来插手,够乱的啦!”阿梅利也乐得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忙起来就是端茶送水,轻松起来就透过大玻璃窗欣赏东京市容。

一天,大家正在伏案工作。走廊里传来重地先生的咆哮。随着嘶哑的嗓音由远及近,同事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门开了,副总经理沉重的身躯屹立在办公室中央,脸上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喝道:

“吹雪桑!”

这一声吼使倒让刚才把心提在嗓子眼里的职员们都镇静下来,只有森吹雪一人像军人一样连忙起立,笔直地站在那里。阿梅利抬头看看对面的森小姐,再瞄一眼重地先生,估计他会把森小姐叫出去到副总经理办公室进行一场急风暴雨式的思想洗礼。

也许今天重地先生心情格外恶劣,偏偏当着40多位同事的面训斥森小姐。也许正是因为森吹雪是女人,而且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副总经理才故意要当众羞辱她,让她丢面子。在阿梅利这样的外国人听起来,东京人本来说话就像打机关枪一般,发怒的时候吐字频率可以超音速。重地先生不但是一个东京人,而且是一个爱发脾气的大胖子。这几个因素加起来,阿梅利这个外国人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更不知道森小姐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劣迹。其实,阿梅利想知道森小姐犯了什么错这种想法本身就很幼稚。即使森吹雪没有犯任何错误,重地先生是她的上司,随便找个莫须有的理由,教训一下下属也是很自然的事。

虽然听不清到底重地先生为什么大发雷霆,阿梅利脑海里闪现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以副总经理这副沉重的身躯,他八成已经失去了实施男欢女爱的能力。作为一种心里补偿,重地先生滥施淫威,实际上无异于精神强奸这位有模特身材的美女。森吹雪正是这样一个受害者:只见她双腿颤抖,站立不稳,跌坐在椅子上。

幸亏阿梅利还没有傻到要挺身而出为森小姐评理的程度。办公室里所有的职员们都在低头工作,好象根本没有看见森吹雪的窘相。谁都知道在这个时候为受害者说话,不但于事无补,而且会惹火烧身。阿梅利可以为自己的成熟感到骄傲,但也深深地陷入自责之中:难道不正是因为大家都默默承受,像重地先生这样的人才能为所欲为吗?

从头到尾一直在聆听重地先生责骂的森小姐嘴角蠕动,终于开口了。声音小的几乎只有对面的阿梅利才可以听见:

“您别生气了。您别生气。”

不过重地先生肯定是听见了,因为他咆哮的声音又提高了八度。又是一阵急风暴雨式的发作以后,重地先生嘎然而止,拂袖而去。

办公室像死一般寂静。除了阿梅利以外,同事们已久埋头工作谁也不抬头看受害者一眼。筋疲力尽的森小姐呆呆地坐了几分钟以后,打起精神站了起来,默默地走了出去。

阿梅利当然知道森小姐要去哪里。你想,一个刚刚受到强暴的女子会上哪里去呢?去一个有自来水的地方,去一个可以呕吐的地方,去一个寂静少人的地方。在弓元大楼里,符合这几个条件的地方只有厕所。顺这这个思路,阿梅利犯了她进入弓元以来最最愚蠢的一个错误。看见森吹雪备受摧残和侮辱,阿梅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去安慰她!

阿梅利不假思索一路小跑追到女厕所。推开门,只见森吹雪正在洗手池的镜子前默默流泪。她不知道阿梅利在她的身后,但是她却听到了阿梅利的声音:

“吹雪,我真为你难过。我的心是和你在一起的。”

阿梅利正想伸出手去表达安慰之情,森吹雪突然转过身来,通红的眼睛里透着怒火。连说话的声音都因气愤而走了调:

“你,你竟敢......你竟敢?!!”

阿梅利这一天的智商实在不高,到了这时候还不能理解对方的心境:

“我不想打扰你,只想告诉你我对你的友情。”

森吹雪气急败坏:

“你住嘴!你走!”

阿梅利呆住了,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森吹雪一步一步地向阿梅利逼近,阿梅利分明在森吹雪的右眼里看见了长崎,左眼里看见了广岛:如果可能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杀掉。

森吹雪刚才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流泪,保持了尊严和面子。她多么希望能够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倾泻心中的委屈和痛苦。可偏偏这个不识相的阿梅利追到这里要我的难看。她一定是到这里来羞辱我,以报私仇,发泄不满。既然如此,你就等着瞧吧!

终于醒过梦来的阿梅利再也不敢解释,飞也似地逃走了。



(12)新的使命

第二天,阿梅利上班来的时候,看见森小姐照常忙碌,用颇为正常的眼神与自己打了招呼。阿梅利不禁暗自欢喜:“她缓过劲来了。看上去起色好多了。”

还没有等阿梅利坐定,森小姐就对她严肃地说:

“你有一个新的岗位。跟我来吧!”

阿梅利摸不着头脑,只好跟着森小姐走出办公室,向走廊另一端走去。看来要把我掉出财务部门了。但这是要到哪里去呢?怎么我们这是朝厕所方向走?不会,不会。可能是经过厕所,拐到另外一个部门去。然而,森小姐确确实实地把阿梅利带到了厕所。难道是为了向我解释昨天的事情?

森小姐面无表情地吩咐说:

“这儿,就是你的新岗位。”

森小姐用熟练地动作为阿梅利演示如何更换卷筒里的擦手布。然后交给阿梅利一把钥匙,告诉她如果纸没有了,用钥匙打开安放手纸的铁盒,放进一卷新纸。这把钥匙可不能小看,如果不锁好,难免弓元内部会有小人把手纸整卷抄走私用。

一直处在云里雾里的阿梅利终于想起了一个要紧的问题:

“我这是把谁的工作给顶了?”

“谁也没有。清洁女工每天晚上才来上班。不过,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常常白天擦手布和手纸就用光了。碰到有其他公司的干部来访的时候会给公司带来很不好的影响。”

阿梅利好象没有听得很明白:要是没有其他公司的干部来访,是否就没有关系了呢?还没等阿梅利发问,就听见森小姐用轻松的语调说:

“有了你,就再也不会有那种尴尬不便的事情发生了。”

森小姐匆匆地走了。阿梅利呆呆地站在她的新工作岗位上,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很小的时候,阿梅利曾经幻想当一个上帝。稍大一点,她觉得当上帝未免太不切实际,最多也就是当个类似耶稣基督那样的人吧。后来,降格以求,阿梅利曾经想当一个名留青史的烈女。直到快20岁的时候,阿梅利才意识到她应该去企业界做一个业务翻译。可惜,在弓元公司仅仅在财务部门当了几天记帐员,壮志未酬。这下可好,糊里糊涂就当上了Madame Pipi(法国俚语:“小便太太”,指厕所清洁女工)。森小姐给我找这么个差事,一定有她的道理:“你不是追我追到厕所来了吗?那好,你就呆在那里好了!”也好,当了“Madame Pipi”就算是我职业发展的最低谷,恒不能在往下掉了吧?

厕所的门突然打开了,森小姐探头进来补充了一句:

“差点忘了,你的服务范围包括男厕。”

受到这种待遇,世界上任何人都会辞职不干。不过说“任何人”可能有点绝对,日本人就不会辞职。就事论事,阿梅利的上司分配给她这么一个工作,无非就是要逼她走人。但是,辞职可是丢面子的大事。扫厕所可能不是一个很令人骄傲的工作,但是算不得丢面子。阿梅利打定主意:在日本,就要像真正的日本人那样,无论如何不能丢面子。合同到1991年1月7日到期,现在是6月,我一定要坚持。再说,就算让阿梅利自己在记帐员和清洁厕所这两个工作中自由挑选的话,她估计也会选择厕所。在这里,阿梅利的弱智倾向得到抑制,她完全理解应该干什么,怎么干。再也不用去费尽心机要把3月18日的马克转换成日元,然后百思不解为什么人家自报23,254日元,自己却得出499,212日元。俱往矣!把肮脏转换为清洁、把无纸变为有纸是多么一目了然。

在清洁环境的同时,阿梅利感觉自己的灵魂也经受了洗礼。从在厕所上岗那天起,世界变得渺小和简单,肮脏变成干净,屈辱变成光荣,压迫者变成受害者,可悲变成了可笑。阿梅利在厕所工作的7个月是她经历中最滑稽的日子。每天早上,阿梅利乘地铁到达弓元大楼开始,想着新的一天里等待她去处理的工作,她就忍不住发笑。全副武装进入工作状态以后,她更要憋住大笑的欲望,免得吓着别人。

在整个弓元公司,总共只有5个女性,森吹雪是属于“干部”阶层的唯一女性。剩下的3个女职员,不在44层—也就是阿梅利当差的这一层—工作。这就是说,阿梅利供职的女厕所实际上就为她自己和她的顶头上司两个人服务。顺便说一句,阿梅利的工作范围仅仅是44层厕所。也就是说其他层楼的厕所并没有专人负责白天的清洁工作。如果说44层的厕所不收拾会给公司丢面子的话,那么为什么43层、45层或其他什么层的厕所就不会丢面子呢?

不过,阿梅利当然没有傻到用这个理由去质问她的上司。如果她真的去质问的话,回答是明摆着的:“你说得太对了。这样吧,从今天起,大楼里所有的厕所都归你管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2-17 19:16:39 | 显示全部楼层
(13)厕所风云之一

在男厕所,阿梅利有幸再遇羽田总经理。

这次邂逅对阿梅利和总经理都算是一次难忘的事件。对阿梅利来说,她很难想象一个上帝一样的人会到这种庸俗的地方来。对羽田先生来说,他这才发现阿梅利已经调动到这里来工作。所以,两人打照面的一霎那,羽田先生笑了起来,以为这个全公司有名的蠢丫头又走错了地方。可是,当他看见阿梅利在换卷筒里的擦手布时才明白过来。羽田先生顿时露出窘迫的神态,再也不敢看阿梅利一眼。

阿梅利很清楚羽田总经理即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绝不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原因很简单:羽田先生是一个明智的领导人,他不会去改变下属已经作出的决定,尤其是这位下属是整个管理层中唯一的女性。最多他会要求森吹雪向他解释一下事情的经过,仅此而已。

果然,第二天森小姐在女厕所见到阿梅利的时候冷冷地对她说:

“如果你有什么不满的话,你应该向我提出来。”

“我没有向任何人抱怨过。”

“你很清楚我的意思。”

天地良心,阿梅利真的没有向任何人抱怨过。而且,她很欣赏她的上司的那句话:“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得话......”。特别是“如果”这个词儿,因为其中的含义是“你实在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不久以后,阿梅利在男厕又幸会重地重地副总经理和齐滕先生。按理说,重地副总经理不应该会在乎阿梅利的命运。可是当他在厕所看见阿梅利的时候,很热情地说:

“很好。嗯,你有事情干很好。”

阿梅利感觉得出来,重地先生的话里没有任何讥讽的成分。也许,重地先生很高兴看见阿梅利到底可以发挥她的能力了,人尽其才嘛。弓元公司总不能雇一个人不干活吧。

与齐滕先生的会面的气氛大不一样。他看起来对阿梅利当清洁工这件事感到很窝火。不知为什么,他似乎对森吹雪这个下属有点惧怕,更谈不上改变她的决定了。当齐滕走进厕所看见阿梅利时,本来就难看的脸上强作出微笑。阿梅利顿时领悟过去别人和她讲过的一句话:齐滕先生其实是个好人,只不过是一个懦夫。

最最尴尬的会面当然是当天使般的天使先生走进厕所的时刻。天使先生一看见阿梅利,先是一惊,脸色顿时变为桔红色。他嘴里喃喃地说:

“阿梅利桑......”

可是他又实在想不出能说什么话。突然,天使先生转身离去,好象他到这里来是走错了路。阿梅利不知道天使先生是不是去了另外一层的厕所,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位天使是在以他特有的方式来表达对阿梅利的遭遇的不平。阿梅利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在44层的男厕看见过天使先生,他一定是下了决心抵制44层男厕。

不光是天使先生不再光顾阿梅利的工作岗位,所有天使先生的下属也都不来44层男厕。可是,阿梅利的唯一女顾客光顾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包括每天刷牙两次。看得出,她对阿梅利居然没有辞职这件事耿耿于怀,想进一步刺激她,逼她走。阿梅利偏偏不吃这一套,她故意盯着森小姐看,作出一付满不在乎的神态。

抵制44层男厕的风潮逐渐扩大到弓元公司其他部门。这种抵制行为实际上是对弓元公司的一种报复。因为职员们舍近求远,不用本层的厕所,反而要花时间乘电梯去另外一层,必然减少了工作的有效时间。这种行为在日本是十足的破坏,属于少见的恶性犯罪。逐渐地,弓元的领导层发现了问题。但是,这实在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即使在日本这样一个讲究权威的社会里,弓元公司的总经理也不大可能命令员工们去那个厕所行方便。但是同时他们也绝不能容忍破坏行为继续下去。怎么办呢?



(14)厕所风云之二

解铃还在系铃人,弓元上层认为责任在阿梅利身上。这天,森小姐来到厕所,气急败坏地对阿梅利说: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又是你在给公司添麻烦。”

“我又干了什么呢?”阿梅利也故意把“又”字加重托长。

“你自己清楚。”

“我向您保证我什么都不明白。”

“你没看见男职员现在都不敢到这个男厕所来了吗?他们浪费时间到其他的厕所,不就是因为你在这里扰乱他们吗?”

“啊,是这样。可我并没有自己选择到这里工作。这您不会不知道吧。”

“你放肆!如果你在工作中保持自尊,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

阿梅利也毫不相让: “我不明白我得自尊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你不明白?这么说吧,如果在你盯着厕所里的男士们就像你盯着我一样,那么他们的反应就不难理解了。”

阿梅利放声大笑起来:

“您放心,我根本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他们感到难堪是因为他们不习惯在男厕里看见一个异性。”

“那你自己明白应该怎么办:躲开他们。”

阿梅利脸上露出喜色:

“您是说我从此不再负责男厕啦?”

“我没这么说。”

“那我该怎么办?”

“你听着:一有男士进来,你马上出去。等他们出去以后,你再回来清扫。”

“那好。可是,如果我从女厕所出来,我怎么会知道男厕所里有没有人呢?除非......”

“什么?”森小姐警惕地看着阿梅利。阿梅利作出一个鬼脸:

“我想出了个办法。咱们在男厕所里安一个摄像机,在女厕按上监视器。这样我不就知道什么时候该进去了吗。”

森小姐惊愕地盯这阿梅利:

“什么?在男厕所里安摄像机?你说话经不经过大脑?”

“咱们不让他们发觉不就得了?”阿梅利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住嘴!你整个一个弱智。”

“这您清楚。您以为您安排了一个聪明的人在这个地方工作吗?”

“你竟敢这样和我说话?”

“我有什么可怕的呢?您再也找不出一个比扫厕所更低贱的工作安排我了。 ”

阿梅利这句话可能有点过火了。眼看着森小姐好象突然犯了心肌梗塞,两眼冒着火,直沟沟地盯着阿梅利:

“你,你,你等着瞧吧!”

天使先生和他的下属们依然继续他们的抵制行为。事实上,自从阿梅利接管了厕所以后,去哪一个厕所行方便已经成了一个敏感的政治问题。继续去44层男厕的职员,用他们的行动表达了这样的立场:“我按规矩行事。外国人受不受歧视和虐待跟我无关。本来外国人就不应该到弓元来工作。”那些拒绝去44层男厕的职员则持有这样的观点:“我们尊重弓元公司的规章制度,但是我们无法接受以这样的方式对待一个外国人。雇用外国人就应该让他们到能发挥作用的岗位去工作。”厕所问题一时间成了弓元内部意识形态辩论的主题。不管怎么说,阿梅利还是按照上司的最新指示行事,尽量避开男士,大多数时间都独自一个人在女厕所内消磨时光,好在女厕内有一扇外窗,阿梅利尽可以展开想象的翅膀向外飞翔。这天,阿梅利正在女厕所内向外眺望,猛然听到门被撞开的声音。怎么听动静和脚步声不像是森小姐?阿梅利回头一看,灵魂几乎出鞘—

天哪!一个男人!一个庞然大物,恶魔副总经理重地!他凶神恶煞般地冲过来,像老鹰捉小鸡一般,拿下阿梅利,裹挟着她走向男厕所。处于惊吓之中的阿梅利耳边响起森吹雪的声音:“你等着瞧吧!”看来她并不是夸口。阿梅利呀阿梅利,你这不是自作自受吗!一时间,阿梅利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大脑里急速地转着这样的念头:“他肯定是要实施强奸和谋杀,肯定!但是,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但愿他先把我杀了!”

男厕内这时正好有一个男人在洗手池洗手。然而,一个外人在场也丝毫没有动摇重地的企图,他推开一个便池的小门,把阿梅利扔了进去。“最后的时刻到了。”阿梅利好象镇定下来了。只听得重地在咆哮,连续发出一个三音节的词。此时此刻的阿梅利哪里还听得出来是什么意思,一定是恶人强奸时喊的咒语吧。奇怪的是,不见重地有什么其他行为,只是不断地重复那个三音节的词。猛然间阿梅利醒过梦来,终于听清楚了重地喉咙里得咕噜声: “No pepa!No pepa!”

这当然是日式英语,准确的说法应该是: “No paper!No paper!”

原来重地先生是用这种方式告诉阿梅利厕所内已经没有纸了。阿梅利一跃而起,跑出去找到钥匙,臂下夹着手纸又跑了回来,把纸换上。重地先生一边看着阿梅利干活,一边又在喉咙里咕噜些什么。阿梅利还是没有听明白,但是从口气上听好象不是什么好话。重地粗鲁地把阿梅利推了出去,急急忙忙地把门关上。阿梅利竭力收回已经惊散的灵魂,躲回到女厕所,在一个角落里休养生息,任凭泪水尽情地流下。事有凑巧,森小姐偏偏选这个时候来刷牙漱口。森吹雪当然注意到了正在抽泣的阿梅利,闪亮的眼睛掩饰不住兴高采烈的神情。一时间,阿梅利感到了仇恨,恨之入骨。差点大声咒骂:“Memento Mori”(注:Mori是日语“森”的发音,恰与拉丁文“死亡”发音相仿)。


(15)博威和坂本龙一



大约在6年前,阿梅利曾经看过一部日本电影,名字好象叫“不良”,英文的译名是“Merry Christmas, miste Lawrence”。电影讲的是太平洋战争时的故事。一帮英国俘虏兵被囚禁在一个日本军事基地。在一个英国人(David Bowie,戴维·博威)和一个日本看管(坂本龙一)之间产生了一种教科书上称之为“不合常情的关系”。也许是阿梅利当时年龄小的关系,她只觉得这部大岛导演的电影过于残酷。记得电影的最后,日本看管处死英国人的时候选择了一种特殊的方式,他把犯人身体埋在地下,却留着头部在外面,在阳光的映照下慢慢死去。

  

不知怎地,阿梅利似乎从电影里的故事联系到了自己目前在弓元的处境。当然,阿梅利受到的折磨与战争年代的残酷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她感觉自己就好象置身于一个日本军营,受着一个凶狠而又英俊的看管的监视。

一天,趁森小姐洗手的功夫,阿梅利没话找话地问她是否看过这部电影。森小姐点了点头算是确认了。阿梅利像是受到鼓励,接着问:

“您喜欢这部电影吗?”

“音乐还不错。可惜故事太虚假。”

森小姐当然说这话是受了日本右翼思想的影响。许多日本年轻人都认为他们的前辈进入亚洲其他国家是为了保卫当地人民,并没有什么值得反醒的地方。阿梅利当然没有办法跟森吹雪争论,只是提醒她说:

“我觉得应该体会电影里面的隐喻。”

“什么隐喻?”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好比您与我之间的关系。”

森吹雪疑惑地看着阿梅利,不知道这个大脑迟钝的人又要说出什么昏话来。只听阿梅利接着说:

“您与我,就好象电影里坂本龙一与博威之间的关系,一个代表东方,一个代表西方。在表面冲突的背后,双方都对对方有一种好奇感。不可避免的误会之中隐藏着互相理解、友好相处的欲望。”

阿梅利小心翼翼地企图用晦涩的比喻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可是森吹雪一点也不领情,只是简单地说:

“没这回事。”

“为什么?”

阿梅利可以想象出森吹雪的回答。比如,她会说:“我对你一点也不好奇”;或者“我根本不想跟你友好相处”;要不就是“你怎么没边没沿把自己和战争时代的俘虏相比”等等。

可是,森小姐是何等机灵的人。她用理智和礼貌的声音给了阿梅利一个带刺得回答:

“我怎么觉得你长得不像戴维·博威呢?”

她说错了吗?阿梅利沉默下来。

阿梅利渐渐地开始变得不爱说话了。倒不是有规章禁止清洁工说话,而是因为干清洁工这种平凡的工作,保持尊严的最好方式就是沉默寡言。道理很简单:假如一个厕所清洁工整天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人家会以为这个人很满足现在的工作,这是不求上进的表现。反之,如果干这种活的人缄口不言,大家会觉得这个人是在修身养性,说不定有出头之日。

厕所成了殿堂,阿梅利成了修女。
 楼主| 发表于 2007-2-17 19:19:04 | 显示全部楼层
(16)别了,日本:与顶头上司告别 之一

12月到了,阿梅利决定在合同到期之前几天辞职。按照规矩,阿梅利要晋见各级领导表明辞职心迹。阿梅利上面有四级,顺序是:森吹雪小姐、齐滕先生、重地先生和羽田先生。阿梅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最要紧的是不能流露出抱怨的情绪,这也是规矩。此外,阿梅利做大使的父亲已经警告过她不要做任何有损比利时和日本友好关系的事情。所以阿梅利绝不能说在她日本企业这段日子受到了日本人的歧视。那么阿梅利应该找出什么理由来解释她为什么要提早离开这么好的工作呢?阿梅利已经想好了:一切都怪我不好,都是我的错。这种态度也许会给弓元得员工们一个台阶下,让他们不失面子。他们听了阿梅利忏悔的态度,就会大度得说:“别这么说,其实你是挺好的一个人。”

午后快下班的时候,阿梅利赴约去见森吹雪小姐。刚一见面,阿梅利差点又顽性发作。她很想对这位女上司说:“你知道吗?别处的‘小便太太’挣的钱可比我多呢!”或者:“如果在厕所放一个小盘子,每人每次50日元,我就继续干下去。”阿梅利强忍住笑的欲望,咬着嘴唇,作出严肃的表情。

森小姐问:

“怎么?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阿梅利为了忍住笑,也怕让森小姐看出来,所以深深地垂下头,正好是一付在上司面前应有的卑微态度。阿梅利轻轻地说:

“我的合同期就快满了。我非常遗憾地告诉您我不能续签合同接着干下去了。”

“啊!?为什么?”森小姐不解地问。

多么好的问题!看来森小姐和阿梅利一样,也在演喜剧。阿梅利顺着茬接着说:

“弓元给了我很多很好的机会锻炼我,我永远难忘。可惜我辜负了公司对我的期许。”

阿梅利赶紧打住,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森小姐却没有觉出这里有什么好笑的事情:

“你说得不错。你说说看,你为什么辜负了公司对你的期望呢?”

听了这话,阿梅利再也笑不出来了。她抬起头,惊愕地看着森吹雪,你真得觉得我连当厕所清洁工都不称职进而辜负了公司对我的期望吗?你就真的这么恨我吗?你到底怎么看待我呢?阿梅利盯着森吹雪,生怕错过窥探她真实表情的机会,然后一字一顿地说:

“因为我不具备应有的智力水平。”

富有教养的森小姐面无表情,不动声色。但是,阿梅利凭着女性特有的洞察力,看得出森吹雪内心的愉悦。森小姐不肯就此为止,接着刨根问底:

“我也是这么想。你觉得你智力水平低下的根源在哪里呢?”

阿梅利觉得很好玩,于是顺水推舟:

“最根本的是西方人的大脑劣与日本人。”

森小姐看来很满意这个回答,但是表面上作出公允的样子:

“当然有这个因素在里面。不过也不能一概而论说西方人智力水平普遍低劣。你不觉得你自己的大脑有特别的缺陷吗?”

“没错。”

“我过去总以为你是故意想给弓元搞破坏。你得向我发誓你不是故意装傻。”

“我发誓。”

“那你对自己的缺陷觉察出来了吗?”

“正是弓元公司帮助我认识到这一点。”

尽管森吹雪的脸依然紧绷,但是她的嘴角分明透出了满意的微笑:

“公司没有亏待你啊!”

“我永志不忘。”

阿梅利很得意她终于干了一件让她的上司感到满意的漂亮事。虽然说有点超现实的喜剧色彩,但是说实在话这还是一个令人感动的时刻。心满意足的森小姐以关切口吻问道:

“今后你打算干什么?”

阿梅利并不打算告诉森小姐她正在写作,所以随便地回答说:

“也许我可以教法语。”

不料,森小姐轻蔑地一笑,说:

“教书!你,你真相信自己能教书?”

阿梅利不想告诉森小姐自己有师范毕业文凭,免得干扰了她的好兴致,就又作出一付恭顺的模样:

“您说得对。我还没有对自己的局限性有个全面的了解。”

“说真的,你到底想干什么职业?”

到底怎么回答怎么才能让她满意呢?阿梅利知道在日本的传统里,臣民觐见皇帝、武士拜见将军都要作出诚惶诚恐的样子。阿梅利决定照此办理,她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森小姐,然后吞吞吐吐地说:

“您看我要是去扫垃圾有人要吗?”

“有!”森吹雪急不可耐地跟了一句。

话说到这份上,森吹雪和阿梅利各自松了一口气。

(17)别了,日本: 与上司的上司们告别 之二

齐滕先生

告别仪式的第二个程序是去见森小姐的上司。当阿梅利如约来见齐滕先生的时候,这个男人与森小姐的精神状态大不相同,显露出一付惴惴不安、心事重重的样子。阿梅利轻轻地说: “我的合同期就快满了。我非常遗憾地告诉您我不能续签合同接着干下去了。”齐滕先生的脸抽搐了几下。阿梅利读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于是接着上演喜剧:“弓元给了我很多很好的机会锻炼我,我永远难忘。可惜我辜负了公司对我的期许。” 齐滕先生瘦削的身体神经质地颤动起来。他似乎对阿梅利的话感到极为不安:“阿梅利桑......”他一边说,一边茫然地环顾四周,好象在竭力地寻找合适的词汇。 “齐滕先生......” “我......我们......对不起。有些事情真不应该。”

阿梅利明白,让一个日本人真诚地道歉,大概一个世纪可以发生一次。听到齐滕先生如此说,阿梅利惊恐不已。再说,齐滕先生对于她的境遇实在没有起什么作用。 “您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事。一切事情都很好。我在弓元学到了很多东西。”阿梅利这句话可不是演戏,绝对的真心话。齐滕先生露出不自然但是亲切的微笑问道: “你以后打算做什么?”“您别为我担心。我一定会找到合适的位子。” 可怜的齐滕先生,再见吧。

重地先生

阿梅利怀着不安的心情去见重地先生。正巧,今天赶上副总经理心情很好。见到阿梅利进来,重地先生不无夸张地喊道: “阿梅利桑!”重地先生好象正在吃什么东西,腮帮子鼓鼓囊囊。他这是在吃什么东西呢?猜不出来。管他呢,阿梅利背书一般地开始发言: “我的合同期就快满了。我非常遗憾地告诉您我不能续签合同接着干下去了。”

重地先生又往嘴里塞了一点食品,好象看出阿梅利对这此很有兴趣,把手中的食品盒扬起给阿梅利看了看。阿梅利惊讶地发现,这种神秘的食品原来是巧克力,但是颜色是淡绿色。阿梅利疑惑地看着副总经理:“这是火星上来的巧克力吗?” 重地先生忽然大笑起来:“火星巧克力!火星巧克力!”阿梅利对重地先生用这种方式回应她的辞呈很意外,开始不自然起来。

重地先生的笑愈演愈烈,浑身抖动,想收也收不住的样子。阿梅利真怕这个脂肪过高的大胖子会突然因为兴奋过度而心肌梗塞。到时候阿梅利可是有嘴说不清了:“我来递交辞职书。他就死了。”谁信?!谁也不会相信巧克力会使人致死,绿巧克力也不可能。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谋杀。谋杀的动机也不难找到。

但愿重地先生不要出事,否则我阿梅利难脱干系。阿梅利正想说点什么帮助重地先生止住狂笑,重地突然回复了常态,对阿梅利解释说:“这本是白巧克力,与绿色的甜瓜相结合就形成了新的颜色。这是北海道的特产。好吃极了,来尝尝!”“不,谢谢!”阿梅利其实很喜欢日本甜瓜,但是她不敢想象把甜瓜和巧克力混起来会是什么味道。阿梅利的拒绝使重地先生很不高兴,他坚持说:“给我点面子,你就尝尝嘛!” 阿梅利依然拒绝。重地先生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吃!” “不。” “你吃!” “不,谢谢!” 重地先生火了: “别忘了,你的合同期还没有结束,你得听我的命令!”“我吃还是不吃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你放肆!你不可以向我提问题。你必须执行命令。” “如果我坚持不吃得话,您会把我怎样?把我赶出门外?那正好。” 阿梅利刚说完这句话就有点后悔了,从重地先生脸上的神色已经看出比利时和日本人民之间的良好关系已经受到了损害。重地先生的心脏也有随时发病的可能。阿梅利让步了:“请原谅!” 重地先生还是那一句话:“吃!” 阿梅利接过巧克力包装盒,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当年在伊甸园里夏娃也一定是很不情愿地吃了那只苹果。她掰了一小块巧克力,看着令人不舒服的绿色,胆战心惊地送到嘴里。嚼了一口,阿梅利感到非常惊讶以致于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原来这东西不能说不好吃。“很好吃!”阿梅利恭维道。 “哈哈哈!好吃吗?火星上的巧克力!?”

重地先生胜利了,比利时和日本的关系也得以正常化。阿梅利咽下绿色巧克力以后,又重新开始照本演戏: “弓元给了我很多很好的机会锻炼我,我永远难忘。可惜我辜负了公司对我的期许。” 重地先生先是一楞,可能是忘了阿梅利来见他的目的,随后又大笑起来。阿梅利心里一直在期许用这种自我矮化的方式给自己争回一点尊严。比如对方可能会说:“别这么说,你其实干得不错。”然而,每次阿梅利使出这一招都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森吹雪试图证明阿梅利其实比“辜负期望”更糟糕;齐滕虽然一付歉然的态度,但是也没有否认阿梅利的话。至于这位副总经理,更是用一种兴高采烈的方式确认阿梅利的话。绝望之中,阿梅利想起法国已故哲学家安德列·莫鲁瓦的名言:“别说太多自谦的话。说多了,别人会当真的。”

重地先生掏出手帕,先是拭去笑出来的眼泪,然后又擤鼻子。阿梅利看呆了:在日本,当众擤鼻子是一件极为不雅的动作。难道我阿梅利已经沦落到如此低的社会地位,以致于别人可以当着我的面清理鼻子里的污物而不感觉到尴尬吗?正思前想后之间,阿梅利又听到重地先生的声音: “阿梅利桑!” 阿梅利明白,重地先生已经没有兴趣再和她说话了。她起立,低头致意,向重地先生告别。  

羽田先生

现在就剩下上帝那里还没有去了。羽田先生在他宽敞明亮的大办公室内接待了阿梅利。“我的合同期就快满了。我非常遗憾地告诉您我不能续签合同接着干下去了。” “当然。我很理解你。”羽田先生说。阿梅利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善意的态度回应她的辞职。她接着说: “弓元给了我很多很好的机会锻炼我,我永远难忘。可惜我辜负了公司对我的期许。” 羽田先生立即回答说: “你自己很清楚,这不是实话。你和天使先生的合作证明你在适合你的领域内有很大的潜力。” 终于有人说一句公道话了。羽田总经理接着说道: “你很不走运,来得不是时候。你现在辞职离开弓元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但是我要告诉你,哪天你改变了主意,你可以回来。我可能不是唯一希望你回来的人。” 阿梅利很感动,一时间突然对弓元公司感到了留恋之情。



尾声



几天以后,阿梅利回到了欧洲。

1991年1月14日,阿梅利开始正式动笔写“杀人犯的洁癖”这部小说。

1991年1月18日,地球的另一端,森吹雪该庆祝她30岁生日了。

1992年,阿梅利的第一部小说出版。

1993年,阿梅利收到发自东京的一封信。信是这样写的:

“阿梅利桑:

祝贺你!

森吹雪”

这封短信使阿梅利非常欣慰。特别令阿梅利高兴的是,森吹雪的信是用日文写就的。
发表于 2007-2-25 13:39:49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小黑屋|手机版|Archiver|日文老歌论坛 ( 沪ICP备05038666号 )

GMT+8, 2024-5-7 19:01 , Processed in 0.022741 second(s), 8 queries , MemCached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1,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