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阿根廷西北地区的三声调式音乐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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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翻译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唱片内页资料，三张半的英文CD内页总共翻译了三天三夜。
本人英文水平一般，对音乐学术语、地理学、人种学的知识等等也只是懂个皮毛，因而大量单词都要依靠翻译工具乃至google。
其中的错漏想必不胜枚举，也望各位看客能够不吝赐教，多多指正。

该音乐将发布至VeryCD




唱片：Argentina: Tritonic Musics of the North-West
厂牌：AUVIDIS UNESCO


I. 阿根廷西北部地理和民族历史概况：


1. 地理
阿根廷的西北部在今天分成Jujuy, Salta, Tucuman, Catamarca, Santiago del Estero和LaRioja这6省。这些地区又按63度经线大致分成两个大区，中西部的安第斯山区和东部的平原区。在此我们主要考察的安第斯区又可分成三个主要地带：
山区和海拔3500米以上被当地称为Puna的高地；
Valliserrana——河流谷地和被当地称为quebradas的各类溪地；
还有安第斯山脊区或者西部的森林地带(这里，西部是相对于东部的拉普拉塔平原而言，实际上这片区域位于安第斯山主体东南)。
Puna地区是玻利维亚山区在Jujuy，Salta，Catamarca三省境内的自然延伸，一直到该地区南部的行政区Belen。这个地带的盐碱湿地星罗棋布，气候异常严酷，昼夜温差达20℃以上。Puna地区的夜晚长年处于霜冻中，只有少数有水的地方才能有植被生长。海拔4000米以上，生产活动就只剩下养畜业能进行了。
Valliserrana地带包括San Juan省北部，LaRioja省中北部，Catamarca省全部，Santiago delEstero省西部前沿以及Salta省的南部和北部延伸段。这个地带沿着humahuaca溪地北上至玻利维亚边界的安第斯山区。区内有大量海拔在1500－3000米左右的河流谷地，气温干热；但某些特殊的低洼地区又具有冷得多的小气候；即便如此，平均温度也在20℃左右。这里典型的植物是灌木和仙人掌。仙人掌是当地重要的经济作物，其中一种叫cardon的多枝型仙人掌，由于数量众多而成为当地特殊的景观。Jujuy省内的Humahuaca溪地和Calchaqui流域是我们主要的兴趣点。前者在Jujuy省境内自南向北绵延近170公里，决定着该地区的气候形态和植被分布。Humahuaca溪地宽度不超过3公里，而Calchaqui流域正好相反，延伸超过200公里，最宽处达70公里，流经多个省域。






2. 种族历史：
尽管西北地区是阿根廷本土文化的摇篮，但许多关于种族特性的问题尚不明朗。Puna和Valliserrana地区都是多民族混居地区。自从古代两地互通以来，两地族群便出现明显的混杂现象。而且，在15世纪末开始的印加占领期(第十任印加王TupacInca时期)，基于印加一贯的战略方针，大规模置换人口，使得当地人种问题更加复杂化。最后，当地土著对西班牙人的抵抗坚持了长达150年。这使得已崩塌的塔方蒂苏尤帝国(Tahuantinsuyu，即印加帝国，意为"四方之地")终于在1664年和Calchaqui流域那些被强制整合的Diaguite族人分离了。这场艰苦卓绝的抵抗运动和随之而来的当地土著社会的瓦解，使土著人和西班牙人之间没有经历任何过渡期，很快进入了正面的接触。西班牙的历史文献记录了当时各土著族群的概况，然而这些史料至今还难以和当地的考古发现完全对上号，比如陶艺的风格、族群的据点等等。

Puna地区最著名的土著部族是Atacama人、Casabindo人、Cochinoca人。而Omaguace人、Maimenra人、Purumarmaca人以及尚难确定的Ocloya人，则居于Humahuaca的溪地。在Calquachi流域生活着Diaguite和Pulares地区的主要部落。LaRioja省的Capayan河之南，居住着Yocavil和Hualfin部族，他们是Diaguite人的首领群。其他一些部落则位于Salta省东部和Catamarca省东南部。而著名的Calchaqui人要在一些后期的西班牙文献中才出现，这些文献常把Calchaqui流域许多更古老部落一并称作Diaguite人。一些民族历史学家宣称Calchaqui人是Diaguite人的首领部族，而另一些则坚持认为他们是一支独立的部落。然而必须注意的是，对Diaguite人进行这样的种族细分，是自1560年后的文献中才出现的。"Calchaqui"可能是当地Paccioca族一位Curaca的名号(注，curaca即当地土著推选的领袖)。他领导了Diaguite人的第一次大起义(1562年)，他的勇敢使西班牙人教训惨痛。无疑是在那个时期，他的名字被用来命名这个流域，进而，居住在那里的整个部族都使用了这个名号。今天，我们对于西北部土著在前印加时期的神化宗教和社会政治形态所知甚少。只知道各地宗族间是相对独立的组织在一起，不超过12个村落为一组。他们的文化建立在农业和制陶方面。印加占领期遗留的影响仍可以在古代原住民的后代那里寻觅到。Pachamama人的异教崇拜及相关的供奉仪式、宗教纹身，都来自印加文化。同样还有音乐文化，考古学也给出了明确的解释。根据阿根廷音乐学家CarlosVaga指出，Diaguite、Purumarmaca和Omaguace部落的乐器(如哨子、二孔或四孔的竖笛、喇叭、侧向开孔的大号角、排箫、摇铃、手铃、铜木混合铃、木鼓以及其他一些乐器)，都是过去印加时期的遗产。CarlosVaga认为，这些部落的音乐系统是一种可以被称为"三声调式"(Tritonic)的特殊系统。这种调式和古代Cacana(操Diaguite语言的各民族)文化的影响相吻合。这片阿根廷地区和这种被称为"前哥伦布时期的美洲三声调式"的音乐系统，印证了今天考古发现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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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 阿根廷西北部的三声调式音乐

17世纪土著社会瓦解之后，这些原住民迈入了新的阿根廷殖民期，成为当时社会最穷苦的阶级。原先的母语，比如puna地区的Kunsa语；Diaguite地区的Cacan语，都被废弃了。尽管如此，某些源自印加的文化还在延续。对他们而言，印加文化终究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入侵者带来的西班牙殖民文化。在音乐层面，各地的前原住民多少能够保留先前的一些特征，这得益于"三声调式"的完好保留。音乐学家CarlosVega在研究了这个音乐体系后指出，"三声调式的歌手大多是这个地区的前原住民，如今他们主要分布在农业人口中。"今天，三声调式音乐的主体，包括用鼓伴奏的器乐旋律和相当数量的抒情民歌。前者大多用各种土著的管乐器演奏，而后者被CarlosVega统称为"bagualas"。但事实上bagualas只是许多民歌中的一类。所以，"bagualas"的提法过于笼统，我们对此并不认可，而许多当地歌手也对此予以了否认。


1. 三声调式体系
关于这课题，CarlosVega认为这并不是所谓的音乐演化的史前时期，而是在整个音乐演化阶段的大约三分之二左右，出现的一个双重的时期。这极有可能的是在人类普遍开始形成全八度音概念的阶段，出现的另一条音乐道路。Vega将三声调式描述为原住民在演奏当地乐器中(喇叭、大号角一类)自然生成的音阶形式。这种音阶从前叫做"天然音阶"(natural scale)，更近于"和声音阶"(harmonicscale)，因为这种音阶完全由乐器的根音生成的和声所构成。这种音阶在实践上相当有限。首先，无法实现16度(?)以上的和声(例1)；其次，从根音到下一级音，将产生更多的不调和音(例2)。


(左：例1；右：例2)


该体系内的每个基本音，理论上都能独立成调。



这里举例的三个调式的音程范围都在纯五度或大六度之间。调式A是一个具有上升音程的小三度。这个调式和今天所有的三声调型相近似，很可能是最原始的一个。调式B是一个少见型。调式C则是个特殊型。这些调式形态不甚紧密，通常都欠缺最高音和中间音。有时像Animana地区的bagualas音乐那样，会在调式中引入一个不和谐音，但无论怎样都是三声调式。这种音乐体系，远涉从加拿大到阿根廷的广大地区，在美洲已有定论。安第斯及其山麓地区是这种音乐系统特征最鲜明的版图，但其分布时断时续，在其周边存在独立的五声调式地区。在阿根廷，三声调式的区域覆盖整个西北部(Jujuy、Salta、西部Tucuman、Catamarca、Santiago del Estero山区直到LaRioja的范围)。甚至玻利维亚的Tarija省也在这个三声调式的版图之内。

2. 器乐
唱片中首先呈现的是吹管乐器erque和erquencho的几段独奏。按照习俗，这两种乐器只有在特定的日子才能使用。erque只能在冬季演奏，一般是6、7、8三个月(注，南半球此时冬季)，而且通常伴随着misachicos——山村的游行队列。在Humahuaca溪地区，erque被叫做corneta；在Iruya和SantaVictoria地区叫做cana。这是一种有一个隐蔽吹口的天然号角，由于尺寸巨大(通常达3-7米)而被叫做"巨人"。erque通常由几段连接在一起的芦苇竿做成，并在头部系上半个葫芦或者牛角、罐头之类的做铃铛。这一首misachicos游行队列主题曲(track1)由Jujuy省Tilcara镇60岁的老人EstebanSajama演奏。他的儿子Domingo演奏了另一种乐器erquencho(track2)。erquencho是一种本地土制的单簧管，通常是在钟型的牛角中，嵌入一根劈开的芦竿做簧片。由于没有任何开孔来调节音程，这种乐器演奏难度相当大。erquencho常和caja一起演奏，caja是一种小鼓，后面再作详述(参见封面图)。每个地区都有不同的toques曲调。erquencho作为夏季乐器，演奏期从万圣节到新年1月份的狂欢节最后一天。通常，演奏还会伴随一个舞蹈典礼，领头的叫做guionera，由一名女性持一面叫做guion的白旗组成。这种舞蹈表演一般在供奉安第斯的大地母亲节Pachamama或者corpachada节仪式之后举行。一般认为，erque可以确定是源自前美洲时期，而erquencho的渊源还难确定。track3和4的音乐演奏于AbraPampa当地狂欢节期间，乐手是61岁的MarioMendoza。track3是给guionera舞蹈伴奏的，而track4则是老人的自娱自乐的演奏。

3. 歌曲和caja伴奏鼓
歌曲是西北地区土著后代在风俗节庆里主要的音乐形式。虽然现在只使用西班牙语，但演唱的技巧和使用的乐器，都完全是土著的特征。这些三声调式的歌曲，音程范围狭小，大约只用到三四个音，有时甚至只有两个音，不由使人怀疑其音乐性是否过于贫乏。但事实并不如此，歌手有很多演唱技巧。quenco唱法(quenco是盖丘克语，意为蜿蜒曲折或编织形态)，假音唱法(英语headvoice，西班牙语falesete，意大利语falesetto)，还有一整套的颤音、滑音、连音、倚音等装饰音演唱技巧，使得歌曲非常美妙。这类可能是源自前美洲时期装饰音，在秘鲁、玻利维亚、厄瓜多尔地区还有其他形式，比如一种止音技巧，使声音在一个乐句的末尾突然停顿。这些技巧使土著人的演唱具有丰富的音乐色彩。歌曲的文学载体一般是coplas，这是一种西班牙语或葡萄牙语的短诗体裁，由征服者传入美洲。最初是口头传授，后来则有了书面形式。单词copla来自拉丁语汇copula，意为"结盟"。事实上，copla通常由两个段落连接而成，成双成对又互为一体。最普遍的形式是8拍4小节的copla，2、4小节同韵。不过这个形式不是严格不变的，copla还有其他格律形式，比如6拍子，而诗行数目也会变化。copla中嵌入的副歌称为estribillo，常运用双韵的形式。这种copla conestribillo，类型很多，每种都有一个特定的诗意描述。比如，Animana地区狂欢节中演唱的copla(track16)，在四行诗体的copla中嵌入了副歌estribillo，例如：
Rio arriba, rio abajo,
perdi un panuelo con flores
Tal vez cantes mejor que antes
mejor que antes!
El que lo halle mi panuelo
gozara de mis amores
Tal vez cantes mejor que antes
mejor que antes
(红字部分为副歌)

在puna地区的Abra Pampa镇，只有狂欢节期间才有八拍四行体的copla。例：
Sombrero negro bandido
anoche donde has dormido?
La cama que te he prestado
esta noche te ha servido
黑帽子呵，你这无赖
昨晚你在哪儿睡的觉？
那张我供你休憩的床
昨晚把你伺候得很爽

不同地区、不同形式的copla歌曲有不同的名称，我们所选的Abra Pampa当地狂欢节的copla叫做tonadas decarnaval(track 5、7、8)。而像contrapunto(track6)这种类型，本身并不特别，但它是男女对唱的形式。传统上在不同的场合，这种coplas是一轮轮的即兴演唱。joijoi是Tucuman省Tafidel Valle地区独有的一种演唱风格，它有两种类型：tonada(track9、15)，用caja鼓伴奏；arribena，没有caja伴奏。相较于AbraPampa狂欢节中caja节奏的生动而归整，Tafi地区的caja节奏随意得多，当然仍大致保持两短一长的节奏频率。Animana地区的bagualas民歌的节奏型相当规则，慢而且重，节奏序列变的时值均等。caja的鼓面直径从20-55厘米不等，常用来伴奏erquencho和flautillo(唱片中未收录)音乐，大多数三声调式的歌曲都有这种器乐伴奏。caja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前哥伦布美洲时期，在盖丘克语中，caja叫做huancartinya或tinya，而在玻利维亚的Aymara土著语中叫做huancara。caja的两张鼓皮缝合于芦苇制的圆箍，然后蒙在木制的桶框上，当中锯齿形的镶边呈W或Y形。镶边上带一个鼓的把手，把手上还可以系上鼓椎huatjana。Jujuy省的caja在伴奏时，只有一根鼓椎。而Calchaqui流域和Tafi地区，则有两根。蒙皮的调节可以通过对W形镶边下方的两两收紧，从而改变皮革或桶箍的张力。这种紧致系统看来有着欧洲的影响，从考古学上看caja原本没有这些东西。caja的使用不受时间限制，从北部玻利维亚的Tarija省到南部阿根廷的LaRioja省，全面覆盖阿根廷的西北地区。关于这种小鼓，有着许多传奇。据说在某些特殊的风俗仪式中，它被赋予超自然的力量，将意志施于他人，特别是，诱惑你的意中人。

——————拉斐尔·帕勒约
               巴黎，1991年7月


本唱片录制于1988年阿根廷西北部狂欢节期间的三个不同地区。这将帮助我们去理解这种相对少见的音乐形态。必须清楚的是一年中不同时期有不同的coplas歌曲和tonadas(旋律)；而狂欢节、八月节、复活节、元旦等等节日也有自己coplas。全面的考察研究已经展开。
这项工作的经费来自于法国文化部下属的Music and Dance部门的资助，我们感谢以下各位：
阿根廷：
Sara Mamani，音乐家兼民族音乐学者，感谢她在录音期间的帮助；
Laura Peralta，感谢她帮助我们联络了Animama地区
另外感谢Jose Mendoza家族(Jujuy省Abra Pampa地区)，以及所有接受录音的歌手和音乐家们。
法国：
Isabel Toro，感谢她促进了法国方面与阿根廷西北地区最初的接洽。
Martina Chavez，我的同伴，感谢她宝贵的鼓励与建议。